
中秋月圆之夜,我拨通老家的电话。电话那头,父母亲叙说着孙辈的趣事,嘱咐我要添衣保暖。他们不再深究我的工作进度,也不探讨我的长远规划,这种沉默是他们的体面“隐退”,就如同泊入宁静港湾的小船。
回想起我十六岁那年,填报志愿成为家中的焦点。我坚持去掉师范专科的选项,选择了重点高中。当时,父亲对此非常生气,认为我不懂“铁饭碗”的珍贵。当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那天,父亲在门槛旁很久的旱烟,烟灰落了一地。最终,母亲默默地帮我收拾好行李,送我去县城。那袋皱巴巴的学费,充满了生活的艰辛与汗水。
十九岁那年的高考倒计时数字格外刺眼。母亲总在天蒙蒙亮时去村头土地庙祈求,献上家里攒下的新鲜鸡蛋,得近乎卑微。当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田间时,父母正在收割稻谷。这个消息在晒谷场上引起轰动,父亲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他们为我准备了丰盛的庆祝宴,香气吸引了半个村子的人前来祝贺。
启程北上求学的前夜,家乡的方桌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昏黄的灯光下,父母脸上的骄傲比灯光还要耀眼,仿佛他们的孩子真的展翅高飞,飞出了这片山坳。奶奶我的手,一遍遍念叨“出息了别忘了本”。车轮滚动时,扬起的尘土模糊了送行的身影,我知道,故乡正在离我越来越远。
随着毕业临近,父亲询问我的工作去向。当我可能无法留在附近时,他的动作略显迟疑,母亲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那年除夕刚过,父亲翻出珍藏的老酒,拉着我走十几里泥泞的路,去寻求一位在省城有“门路”的远房亲戚。在那位亲戚的劝解下,我最终拿到了去北方国企的派遣单,在陌生城市扎下了根。我无依无靠,只想早日让他们卸下肩头的担子。每一步都踏得坚定,最终在这座城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国企的稳定反而成了我心头的束缚。我决定跳槽去闯荡新的领域。当告知父亲我的决定时,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一声叹息:“公家的饭碗,端牢啊。”他们心中的“金饭碗”,在我看来已经蒙上了尘埃。虽然有过争论,但最终归于沉寂,他们明白人生的舵已经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时光荏苒,天命之年我再次开启新的征程。父母双鬓已白,我的世界风云变幻,他们只是静静地倾听,偶尔叮嘱一句“别太累”。他们用尽所有力气将我送到命运的渡口,给予我所需的风帆与桨橹,早已毫无保留地交付给我。
这份“隐退”无声无息却水到渠成。他们倾尽全力,助我渡过惊涛骇浪,将我送到可以独自远航的岸边。泊锚的渡舟成为守望的港湾。我所见的世界始于他们托举的臂膀。父母的爱就是这般默默守护与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