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天气捉摸不透，阿满捧着竹篮朝山上走去时，翠绿的青团还缠绕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沿着蜿蜒的山路两侧，野艾草饱含雨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苦香，仿佛是有人不慎在山坡上打翻了煮的砂锅。
阿满在阿爷的墓前摆放好青团，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孤寂的小土包。他拨开高耸的茅草，露出了一块苔藓斑驳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被岁月的风雨磨蚀。他蹲子，用衣袖轻轻拂去碑前堆积的松针，从自己的篮子里匀出几个青团，又折下一截柳枝插进泥土里。
突然间，雨丝变得密集起来，铜钱大的雨点打在竹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阿满正要寻找避雨之处，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妇人撑着油纸伞走来，她的发髻上别着一朵白绒花，臂弯里挎着一个盖着蓝印花布的竹篮。
“小伙子心肠真好。”妇人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水淌过鹅卵石，“这坟里埋的是我的丈夫，四七年他跟着武工队去打还乡团，被敌人用铡刀……”她揭开篮布，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二个青团，碧绿的艾草汁将糯米面染得发亮。
阿满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铃铛。在清理坟头时，这个物件从茅草根里滚了出来，铃舌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绸。“这个……”
妇人接过铜铃铛，用指尖轻过铃身上的“陈”字：“那天他出门前说，打完仗就回来修屋后的葡萄架。”她解下伞柄上的铜铃，两个铃铛在雨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和鸣声。“你看，葡萄藤都已经爬上了房梁。”
雨幕轻轻摇曳，阿满揉了揉眼睛，那妇人连同那柄画着兰草的油纸伞已经消失不见。只有柳枝上新绑的铜铃在风中摇曳生姿，石碑前的青团冒着热气，而阿满的篮子里却多了一串紫莹莹的野葡萄。
当阿满下到山脚时，他听到母亲在村口呼唤他的声音。仔细一看，那妇人发间的白绒花与祠堂里挂着的烈士遗像旁的那朵竟然一模一样，仿佛是命运的安排，让他在这一天与过去的记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