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的山月与心底的故事
皖南的月光似乎比别处更加清澈寒冷。
每当我埋头写作时,透过窗棂洒落的月光总使我陷入深深的沉思。上海的高楼大厦与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似乎无法与此处的银霜相交融。这令我想起了在芜湖乡下的月亮,那被松树枝条剪裁的月色,与奶奶用柴刀劈开山雾时,月光洒在竹篓上的景象。
我们的小村庄隐藏在群山之间,犹如一片被风揉皱的茶叶。村口杂货店的铜锁上布满了绿锈,店铺里的老白兔奶糖虽然皱巴巴的,但用油纸包裹着的岁月却比糖霜还要甜美。前的后山,狼群常在夜间徘徊,某夜还叼走了奶奶的花猪,于是柴门之后,总有一把豁口的柴刀守护家园。
童年时期的欢乐在炸开的浪花中跳跃。我们曾偷放“黑虎”爆竹,将其投入池塘中,当水柱冲天而起时,鳜鱼划破涟漪,绿头鸭也被惊得掠过水面。最神奇的是那只芦花母鸡,它能飞跃五米宽的河面,让我们这些“游击队”也感到羞愧。当奶奶站在晒谷场上笑骂时,她的发间银簪仿佛将日光打散,就连我们在草丛里捉到的天牛幼虫也被惊扰,那白胖的虫子在竹匾里扭动,很快成为芦花鸡的晚餐。
砍柴是一次绝佳的探险。我们穿越布满刺藤的野径,苍耳子粘满裤脚,尖刺在脸上勾出伤痕。斧头劈开朽木时,木屑纷飞如雪花,有时还能劈出肥硕的幼虫,仿佛发现了珍贵的玉石。当暮色笼罩山脊时,柴房里堆放的不仅是木材,更是被月光浸透的回忆。
腊月里,檐下的板鸭流淌着琥珀色的油光,灶膛里的火星溅到熏黑的梁木上。我们裹着棉袄,坐在竹椅上,听奶奶讲述黄山的仙人传说:那云海深处的怪石会在夜晚舒展筋骨,月光落在飞来石上便凝结成银霜,拂晓时又被山风卷去酿制新茶。
如今,空调的轰鸣声撕破了夜的宁静。我望着杯中沉浮的黄山毛峰茶,陷入沉思。玻璃窗上的月亮显得苍白而扁平,无法与故乡那轮散发着松香的月亮相比——它应该正悬在奶奶空置的柴刀上,照耀着野猪新踩出的泥印,守护着杂货店中尘封的奶糖,等待着清晨时分某个池塘边的声再次响起。
